兩軍已經短兵相接，伏色摩那的陌刀軍陣就像是鐵墻一般，樓蘭唐軍倒下去很多，一陣亂箭裹挾著勁風射來，陌刀軍陣頓時像冰山忽然崩塌一角，但是這一角就已經足夠。

穆托命令快刀手沖鋒，這些士兵左手拿盾，右手拿刀，像洪水一般向陌刀軍陣奔襲，快刀手不僅刀快，速度也如奔雷一般。

快刀手以盾牌當墻，沖進了陌刀軍陣，左手用盾牌隔開陌刀，右手揮刀閃電劈下。

微風中充滿了血腥的味道，伏色摩那鮮紅的披風在微風中擺動，就像是鮮血的顏色。

陌刀軍陣被沖散，他必須擋住這一波攻擊，他握起右拳，指向西北角。

三個副將帶領五百快刀手朝西北方向奔去，他相信他的快刀手的刀更快。

伏色摩那的軍隊推進至加多剛才說的那條線，雙方反覆在這條線附近沖殺。

但是伏色摩那不相信自己無法突破這條線，他舉起長劍，然後朝著前方迅速揮下。

“多陌！多陌！”

伏色摩那的軍隊整齊地喊出了進攻的口號，朝著一個方向猛攻，前方五十丈的地方就是南陽殿，他知道樓蘭王就在那裏。

郭子儀命令騎兵迎了上去，騎兵本來就很少，他將騎兵集中起來就是為了突襲敵軍的前鋒部隊，沖散敵軍的陣腳。

騎兵從和政殿的高臺上奔了過去，躍起八尺多高，馬蹄踏著青石板的地面，聲音響徹夜宵。

騎兵部隊與敵軍突出的部隊相撞，伴隨著骨頭碎裂的聲音，敵軍突出的部隊被沖散，伏色摩那看著郭子儀的騎兵，握緊了雙拳，指甲已經刺入肉裏。

剛才的沖鋒部隊都是他的精銳，但是不管多麽強的精銳在騎兵面前當然無法立足。

騎兵已經攻入陣中砍殺，樓蘭王的軍隊開始不斷推進壓迫，伏色摩那的軍隊開始漸漸收縮。

廣場上已經堆滿的屍體，直到伏色摩那也開始拔劍作戰。

一個偏將帶領著衛士圍在伏色摩那左右，他的鎧甲已經被鮮血染紅，後背中了一劍，左肩中了兩刀，他努力地向伏色摩那靠近，在伏色摩那耳旁道：“王爺，藍羽公主已經…”

伏色摩那緊緊握著長劍的右手青筋暴起。

郭子儀在高臺上指揮著作戰。

伏色摩那的軍隊現在只剩下三十八個人，這些人都是他的近衛軍勇士，伏色摩那聽著白月說完那句話，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有點虛幻有點釋然又有點悲傷。

樓蘭王的軍隊也損失了很多人，現在他們至少還有兩千多人，要完全消滅這樣一支準備充分的軍隊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樓蘭王打開和政殿大門的時候，就有一股腥風迎面撲來，微風中帶著鮮血，染紅了他華服上的祥雲金線，當他看到廣場上這幾千具屍體的時候，他的神色顯得很凝重，“張大人，也許他今天晚上本不該來。”

張修上前一步，“他總歸會來的。”

樓蘭王沒有再說話，他雙唇緊閉，大步邁過門檻，向前方走去，侍衛們緊緊尾隨在他的兩邊。

張修轉過頭看著李默和薛琪，“李默保護好薛琪。”說罷，走了出去。

薛琪咬了咬唇。

李默和薛琪也跟著走了出去，李默道：“你確定你要出去？外面全是死人。”

薛琪緊緊抓住了李默的胳膊，道：“我當然要出去，我們兩個可是此案的證人，不過…”

李默說道：“不過什麽？”

薛琪小聲道：“我現在有點怕？”

李默安慰道：“不用怕，現在現在勝負已分。”

當樓蘭王站在伏色摩那面前的時候，伏色摩那手裏還拿的劍，他並沒有打算放下劍。

張修道：“兵鋒已枯，軍陣已破，你為什麽不放下你的劍。”

伏色摩那道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兵鋒已枯，軍陣已破，但戰意還在。”

張修一字一句問道：“你還要戰？”

伏色摩那道：“霸王只剩三十六騎，仍可沖破漢王圍攻。”

張修冷冷道：“但是霸王終究還是死了。”

伏色摩那拿起了劍，“伏色摩那家族都是大漠中的勇士，我寧可戰死。”

此時站在張修身旁的樓蘭王嘆了一口氣，道：“伏色摩那，從小到大，是父王寵壞了你。你的劍應該砍向敵人，而不是你的哥哥。”

伏色摩那忽然大笑，笑中充滿了悲傷，“看來你還是分辨不清到底誰才是敵人，你根本不配當樓蘭王。”

樓蘭大怒，厲聲道：“你聯合吐蕃進攻樓蘭，襲擊唐軍大營，行此等忤逆之事，還敢狡辯！”

伏色摩大笑道：“可憐的哥哥，你錯了，錯的可憐，樓蘭沒有敵人，在絲路上樓蘭是必經之地，選擇任何一個盟友，都會成為另一個國家的敵人，是你帶來了吐蕃的戰爭，而我就是來結束這場戰爭的。”

樓蘭王嘆了一口氣，“人們都說我與你政見不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郭子儀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悲傷之色，開口道：“可惜，九年前我竟然將你當作我最信任的人，沒想到你就是那個臥底。”郭子儀憤懣道：“收手吧，不要再錯下去。”

伏色摩那看著郭子儀，好像想起了當時的郭子儀，當時的自己。

伏色摩那瘋狂大笑，“沒錯，九年前我就想成為樓蘭王。”

張修搖了搖頭，厲聲道：“你犯了一個錯誤，你總是把朋友想的很覆雜，而將敵人想的很簡單，你認為吐蕃人真的會信守你和他們之間的約定？樓蘭百姓是大唐的子民，你認為你和吐蕃聯合擊敗唐軍後，吐蕃人真的會將遠在千裏之外的樓蘭百姓當作自己的子民？”

伏色摩那的瞳孔在收縮，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你不懂。”他沈默了很久，忽然說道：“我只想問，你們是怎麽發現我的計劃的？”

“當初你失蹤的時候，我們確實認為是樓蘭王的嫌疑最大，並且樓蘭王也有這樣做的動機，但是當我們去王府調查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很明顯的破綻。”

“破綻？”

張修接著道：“你演的那出戲是讓薛琪告訴我們你是在巳時被逮捕的，但是你沒有想到班察波光其實在前一天晚上在無意間發現你已經秘密地離開了王府，她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李默。”

伏色摩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是她…果然是個不詳的妖女。”

張修的眼眸一動，由此看來伏色摩那並不知道班察波光在當晚得知了自己離開王府的這個秘密，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為什麽要抓捕班察波光？

伏色摩那的頭發已經散亂，他瞪著張修，“張修，是我小看了你，你來到樓蘭都是為了對付我！”

張修嘆了口氣，“九年前的那件事情，朝廷也有疑問，我這次前來也是得到了一些消息，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查清這件事情。”

伏色摩那瞳孔不斷收縮，忽然又大笑，“我早應該看出來的，你和郭子欽在唐軍大帳中署理樓蘭軍政，並不是為了應對突發的軍情，而是為了防範我。”

張修道：“要對付你這樣一個人對樓蘭了如指掌的人，城外畢竟要比城內隱秘一點。”

伏色摩那身體晃動了幾下，“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郭子儀開口道：“你是不是不明白，你明明看見唐軍已經調至十裏之外，為什麽又出現在了這裏？”

伏色摩那看著郭子儀，眼神中布滿血絲，“不錯。”

郭子儀道：“駐守城內的唐軍的確已經出城，但是他們既然能夠出城，當然能夠入城。”

伏色摩那冷笑道：“難道你們是像鼴鼠一樣從地道裏鉆出來的？”

“我們可以扮成商隊從六門分三天的時間陸續入城。”

過了很久，伏色摩那突然大笑，瘋狂的大笑，“妙計，果然是妙計！”忽然他的笑聲停頓，眼神中露出絕望之色，“有人說張修乃是一名奇才，今日看來果然名不虛傳，輸給這樣的妙計，我心服口服。”

張修看著伏色摩那，問道：“伏色摩那，我問你，你把班察波光關在了哪裏？”

伏色摩那沈默，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轉而看著樓蘭王，“哥哥，你說的沒錯，霸王最終還是死了，只不過…”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恨，“只不過霸王是自刎而死！”說完伏色摩那揮動長劍。

在揮劍的那一刻樓蘭王不由得上前一步，但是已經晚了。

“伏色摩那…”

鮮血已經湧入了伏色摩那的食道，李默沖上去，盯著伏色摩那，“班察波光在哪裏？告訴我，她在哪裏…”

伏色摩那的瞳孔開始收縮，漸漸失去光彩。

就在這時跟隨在伏色摩那的偏將忽然道：“我最後一次見她是在王府的地下室。”說完，一股鮮血突然從他的口中湧出，原來他的短劍已經刺入自己的胸膛，“王爺並沒有背板樓蘭，只有擺脫大唐，才能讓樓蘭免於毀於戰火…”

廣場上的鮮血就像是夜紫，東方的天空漸漸出現了魚肚白。

不管黑夜多麽的漫長，光明總會到來。

在城外的吐蕃軍並沒有發動進攻，因為他們並沒有得到伏色摩那的信號，何況郭子欽的三千唐軍就在十裏外嚴陣以待。

約定的時間已過，吐蕃軍主將加多在大漠中看著星空下的樓蘭城，似乎已經察覺出了異樣，方才他只是懷疑，但是他現在已經確定，伏色摩那已經失敗，加多下令退軍，吐蕃軍開始向北撤退。

郭子欽得知吐蕃軍撤退的時候，並沒有冒然下令追擊，在樓蘭王宮晚上發生了一場惡戰，他帶領一部分唐軍加強了城內六門的守衛。

廣場上的屍體被搬出了王宮，張修一直站在廣場，他要尋找一個人，他要得到一個結果。

郭子儀走了過來，神情看起來有些嚴肅，“大人，在我們與伏色摩那交戰的時候，藍羽攻破了東門，逃走了。”

張修眉眼一凝，對郭子儀道：“東門防守怎會出現如此紕漏？”

“防守東門的是副將史思明，藍羽有內應，攻破東門後內應一起逃走了，她早已經為自己留下了退路。”

張修談了一口氣，“我們將全部註意力都放在了伏色摩那身上，卻忽略了她。”張修接著道：“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你對她了解多少？”

郭子儀搖了搖頭，“我雖然與她九年前就相識，但我一點都不了解她。”

張修沈吟了一陣，開口道：“她是西域紅妝的首領。”

郭子儀並沒有否認。

在得知班察波光的下落之後，李默郭子儀薛琪沖進了王府。

當然們來到地下室的時候，並沒有發現班察波光。

不過李默在囚禁過班察波光的囚室內的墻壁上發現了一首詩，詩是用竹筷一筆一劃劃上去的。

這首詩是《月心》。

也許她在這裏的日日夜夜，她印象最深的還是與李默在那一天晚上賞的那輪明月。

因為李默那天的詩，讓她對月亮產生了另外一種理解。

李默隱隱覺得，班察波光的身份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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